踩進扁扁的綠腳掌，提起“蛙身”再擼上袖管，最后捧起圓鼓鼓的“蛙頭”套到頭上。就這樣，蘑菇（化名）從一個纖瘦輕盈的窈窕淑女搖身成了一只略顯臃腫的“蛙巨人”。

(資料圖片)

通常，“蛙人”出街，脖子上總會掛一個收款碼，手提著一串小青蛙氣球，吆喝著“賣崽”。而北京青年報記者卻發(fā)現(xiàn)了一批像蘑菇一樣特立獨行的“蛙人”，他們出街不為“賣崽”掙錢，純粹是想卸下社交防備，變身“社牛”，“瘋玩”到底。

01“社恐”穿上蛙服，嘗試與陌生人互動

穿青蛙服上街“賣崽”的視頻早已攻占短視頻信息流的主頁。那天，蘑菇也刷到了一個賣崽視頻：“父子倆都穿著青蛙服，爸爸手里牽著一根桿在前面走，桿上掛著很多小青蛙氣球，兒子則拉著桿子的另一頭，在后面乖乖跟著。特別逗。”

“青蛙父子”

蘑菇瞬間被這只“丑”青蛙圈了粉，“我恰好很喜歡那種腦袋大、嘴巴大的丑東西，它們看起來就‘人畜無害’，比較好接近。”蘑菇說，自那之后，她的心里也種下了一顆小小的“妙蛙種子”，“有朝一日，我也要過一把‘蛙癮’。”

機會很快就來了。5月20日是個周六，天氣好到讓人覺得不出門就是浪費光陰。蘑菇和朋友皮皮（化名）以及另外一個好友相約一起變裝后去逛奧森公園。在此之前，蘑菇從二手平臺的同城賣家手里租了一套“蛙服”，想要趁此機會給皮皮提前慶生。

穿好青蛙服，皮皮像戴頭盔那樣，雙手將青蛙頭舉過頭頂，然后小心地罩住腦袋。在蘑菇和另一個好友的指引下，她挺著大肚皮顫顫悠悠地轉(zhuǎn)身，鉆進電梯，來到樓下。三個人各自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前后呈一字型排開，向著奧森公園行進。

迎著風(fēng)，皮皮戴的青蛙頭已經(jīng)開始向左邊微微傾斜，她只能一只手扶住頭，單手騎車控制車頭，一路奮力保持著平衡狀態(tài)。一只碩大的青蛙搖搖晃晃地蹬著小單車出現(xiàn)在馬路上，引得路人們紛紛側(cè)目，朝她投去新奇的目光。

來到一個紅綠燈路口，皮皮垂下自己的兩條青蛙腿，點地剎車，她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一個騎山地車的男生旁邊。然后鼓起勇氣輕輕地拍了一下那名男生的肩膀。在對方驚奇地看著眼前的“丑”青蛙時，皮皮又歪著頭揮了揮手。這時，反應(yīng)過來的男生立馬拉下口罩，笑著掏出手機，和皮皮來了一張自拍合影。

其實，皮皮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些“社恐”，那天，她“打頭陣”穿上青蛙服也是希望能在生日這天突破一下自己。

“青蛙皮皮”突破了自己

路上，皮皮幾乎和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揮手打了招呼，“但她多數(shù)時候都隔得比較遠(yuǎn)，羞于上前，如果別人沒有給她回應(yīng)，她就原地‘emo’了。”蘑菇還記得當(dāng)天特別溫馨的一幕：當(dāng)時有一群小孩子剛好路過她們，為了給皮皮鼓勁加油，蘑菇就告訴孩子們，今天是青蛙姐姐的生日，意外的是孩子們竟挨個走到皮皮面前，奶聲奶氣地祝她“生日快樂”。

沒過多久，奧森公園的大門出現(xiàn)在眼前，正當(dāng)蘑菇她們還在擔(dān)心“蛙人”不能進入公園時，門口的保安竟然笑著沖皮皮敬了個“蛙禮”。就這樣，三個人開開心心地往園里走，但不知何時，她們發(fā)現(xiàn)身后多了兩名保安員“護航”，嚇得她們趕忙停下解釋：“不賣東西，不賣東西。”對方才離去。

青蛙公園之旅的開端有驚無險，但隨著她們往公園中心走，人群變得熙熙攘攘，蘑菇明顯感到皮皮有些“應(yīng)付不來”了。于是，她接過“蛙服”穿上，真正的“社牛”要登場了。

“青蛙蘑菇”

02“社牛”登場，“蛙服”幫忙釋放天性

如果說“青蛙皮皮”讓人感覺乖巧懂事，“青蛙蘑菇”則有著噴薄而出的熱情。只見她轉(zhuǎn)圈、比心、飛吻，一路蹦蹦跳跳地和迎面而來的路人打招呼，隔很遠(yuǎn)時她就開始立定、揮舞手臂，等待對方過來擊掌。如果路人拒絕和她互動，蘑菇甚至?xí)飞先ヅ呐膶Ψ降募绨颍缓笈e起大大的手掌，再次索要回應(yīng)。“路人只要看到了我，我就不會‘放過他’，我會追著他們互動，要不這青蛙服豈不是白穿了。”蘑菇笑著說。

路人跑過來和蘑菇擊掌

在奧森公園逛了一圈，她收獲了無數(shù)大小粉絲，有一對龍鳳胎寶貝看見“青蛙蘑菇”就直沖了過來，他們一人抱著一條“蛙腿”，搞得蘑菇哭笑不得，只好艱難抬腳前行。

一群女生正在草坪上春游野餐，蘑菇毫無違和感地加入了她們，女生歡呼著拉她一起拍照，玩累了，蘑菇就乖巧地坐在她們面前，其中一個女生一直在溫柔地摸著蘑菇的大“蛙頭”。這時，旁邊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小男孩闖進了蘑菇的視野，他正趴在草坪上拍寫真，看見“蘑菇青蛙”，他抬起頭、瞪大眼睛，更靠近了一些，后來，在男孩媽媽熱情地邀請下，蘑菇也出鏡陪小男孩一起進行了拍攝。

蘑菇還遇到一位看起來有些落寞的男生，他一個人坐在橋邊，長久地低頭盯著手機。出于好奇，蘑菇慢慢湊了過去，但不經(jīng)意間瞥到了對方的手機屏幕，“他好像一直在等一個女孩子，等了很久。”

蘑菇說，當(dāng)她靠近時，明顯感受到了對方的低氣壓，那一刻，她也有些慌了神。但蘑菇還是小心翼翼地往男生那邊挪了挪，揮揮手打了招呼，看到男生用短暫的微笑給予回應(yīng)，蘑菇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她心里想得很簡單：“希望自己的快樂能感染對方，至少能給他一絲安慰。”

從下午 4 點多戴上“蛙頭”，到6點多回家休息，蘑菇的這場“蛙人社牛solo”持續(xù)了將近兩個小時。第一次長時間包裹在青蛙服里，雖說收獲了無限快樂，但代價也是不小的。

蘑菇166cm的個子站在青蛙服里，視角也相當(dāng)別扭。她只能平視，如果想要看到腳下的路，必須用手往下扒青蛙的嘴，勉強試探著前行。

蘑菇回憶，光是下樓的過程，她就有好幾次險些踩空，“你的身后和腳下都是視線盲區(qū)，要是有小朋友貼著你，轉(zhuǎn)身時還可能碰到他們。”但這些困難比起“火熱”的體感溫度，簡直都是小事一樁。變裝的倆小時，暴熱的感覺傳遍了蘑菇身上的每一個細(xì)胞。

“青蛙蘑菇”

草綠色的蛙皮摸起來是 t 恤材質(zhì)，但蛙皮里面還有一層棉的內(nèi)襯，蘑菇稍微一停下來，就會感到悶熱難耐，而更讓她崩潰的是，蛙服背后的兩個風(fēng)扇并不是幫助散熱的，而是為了讓青蛙的肚皮鼓出來。而且，風(fēng)扇需要用充電寶供電。因此，蘑菇在身后背了一個書包，專門用來放巨大的充電寶，全程也只能負(fù)重前行。

盡管又熱又累，蘑菇卻堅持著全程沒有摘下頭套。“純粹是玩得太開心了，也顧不了那么多了。而且我也怕破壞了小朋友們的美好幻想。”蘑菇說。

03穿上“蛙服”的銀行職員、律師：是一種釋放

其實，蘑菇的本職工作是一名銀行職員，負(fù)責(zé)后端的審核工作，這要求她必須時刻保持嚴(yán)肅緊繃的精神狀態(tài)，“雖然我的崗位不需要迎客，但是也會有很多規(guī)矩：要及時關(guān)注客戶的流水，核對數(shù)據(jù)也必須一絲不茍。”因此，蘑菇說她穿青蛙玩偶服也是為了給自己解壓。

蘑菇的性格本身比較外向，她覺得，穿上“蛙服”更能放大自己的這一性格特點，能讓她玩得更加歡脫，“套上青蛙服，就沒人能認(rèn)出你來，出街也可以‘無所畏懼’。但在平時，我上街不可能主動去和陌生人搭話，也不會看到陌生人就拍拍人家。”

蘑菇在“搭訕”外賣小哥

蘑菇把穿青蛙服出街的圖片發(fā)到朋友圈后，和預(yù)想中的一樣，獲贊無數(shù)，她的很多朋友紛紛留言，“等涼快一點，也親自體驗一下”。蘑菇和同事們已經(jīng)約好，等今年萬圣節(jié)，她們會穿青蛙服一起出席變裝派對。

有意思的是，“蛙服”解放天性的魔力可能遠(yuǎn)不止于此。

在蘑菇眼里，她的男友是一個“超級社恐”，平時特別拘謹(jǐn)，總是喜歡給自己設(shè)置很多條條框框。當(dāng)蘑菇把自己穿青蛙服的照片發(fā)給男友時，沒想到他竟然問：“玩偶服是不是明天還在？那我們可以一起穿出去玩。”

晚上八九點鐘，趁著天氣稍微涼快了些，蘑菇和朋友們再次整裝出發(fā)。當(dāng)天，蘑菇的男友剛好有同事聚餐。這時，蘑菇又用開玩笑的口吻問男友：“可以在你們聚餐時穿著青蛙服去找你，跟你的同事們打招呼嗎？”本以為男友會覺得沒面子，結(jié)果對方卻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yīng)了。

這樣的回應(yīng)簡直讓蘑菇又驚又喜，盡管最終她因為時間原因沒能及時趕到，但后來聽男友說，為了等她出現(xiàn)，他故意拖延了時間，讓同事們晚點散場。

穿上青蛙玩偶服，猶如披上了現(xiàn)實版“momo”馬甲（“momo”不特定屬于某個人，是網(wǎng)友們用來匿名隱藏在群體之中的方式），賦予人以勇氣。

來自深圳的小楊（化名）也有同樣的感觸。她是一名律師，為了給當(dāng)事人留下沉著冷靜、不浮躁的印象，平時總會刻意讓自己保持“低調(diào)”。但在25歲生日那天，她決定做回真實的自己。“之前有從b站上看到一些穿玩偶服出街的小視頻，覺得挺有意思的，所以我決定‘瘋一下’。”為此，她在生日當(dāng)天花100元租了一套青蛙玩偶服，和朋友一起去了深圳濱海公園。

小楊和朋友

“穿上的是玩偶服，摘下的是面具：那個需要在人群中保持冷靜、理智、客觀的面具。”小楊說，穿上玩偶服的那一刻，就像坐上了時光機，一下子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甚至想跟小朋友做朋友了。“因為大家看不到我的臉，所以我可以無所顧忌。走路可以蹦蹦跳跳、扭來扭去。”

小楊覺得，正是因為這樣可愛的卡通形象，路人才變得非常包容，“倘若脫下玩偶服，依然在街上邊扭邊走，恐怕會招來異樣的目光。所以，這個玩偶服既是一種釋放，更是一種保護。”

“青蛙小楊”和小朋友們成了好朋友

04蛙皮之下，快樂至上

“跟風(fēng)買了青蛙服，真的很好玩，但缺點是比較悶熱，正在糾結(jié)要不要退掉。”

“別退了，這玩意能治‘社恐’，我就是專門買來發(fā)瘋的。”

這是某社交平臺上的一條帖子和跟評。北青報記者發(fā)現(xiàn)，穿玩偶服上街作為一種獨特的解壓方式，正在年輕人中流行開來。

雖說“賣崽青蛙”的最初目的是靠賤萌可愛、“人畜無害”的卡通形象吸引路人，“賣崽”掙錢。但如今，越來越多人拋棄了“賣崽”這一屬性，他們不以此謀生，只為取悅自己。

“青蛙蘑菇”

在各大短視頻平臺搜索穿“蛙服”上街玩，有不少人分享了他們穿玩偶服出街的快樂體驗，也有人專門拍攝了vlog記錄下自己的“社牛”瞬間。

網(wǎng)友毛茸茸說，穿上“蛙服”在大街上“發(fā)瘋”，真的太快樂了，“沒想過這輩子能在萬達門前的空地上打滾，感覺整個長春都是我的。”在網(wǎng)友PARTYDAY看來，仿佛平日的矜持、嚴(yán)謹(jǐn)和放不開都能統(tǒng)統(tǒng)收進青蛙玩偶服里，解開了束縛，也真正地放開了自己。

如今，這些青蛙玩偶儼然成了街頭的新物種。但值得一提的是，大家從眾多玩偶形象中挑中青蛙服卻并非偶然。

據(jù)了解，“賣崽青蛙”的設(shè)計者是江蘇南京的一位寶媽，她的設(shè)計靈感來源于動畫片《葫蘆娃》中的蛤蟆精。在動畫片中，蛤蟆精可以說是一個非常不起眼的配角，它們是蛇精手下的小嘍啰。它們出現(xiàn)時，最經(jīng)典的一幕就是連跑帶滾地來到頭領(lǐng)鱷魚精的腳下，慌里慌張、結(jié)結(jié)巴巴地喊：“報——不得了了，葫蘆娃打過來了。”

《葫蘆娃》里的蛤蟆精

而穿越時空從二維穿回現(xiàn)實世界，蛤蟆精變成了“賣崽青蛙”，手里的鋼叉也變成了一串青蛙氣球，但性格膽小、缺乏技能、存在感不強的形象特點和內(nèi)核始終沒變——他們自稱“生活所迫，賣兒賣女”，也正是這副“苦哈哈”的形象俘獲了網(wǎng)友們的青睞。更有網(wǎng)友調(diào)侃，“小時候，人人都喜歡能降妖除魔的葫蘆娃，長大后，大家卻從青蛙精身上找到了更多的身份認(rèn)同。”

小楊對此表示認(rèn)同，在她眼里，蛙皮之下其實是一個個鮮活具體的普通人，蛙的迷人也在于它寫實的“人”設(shè)。比如，蛙會拎著公文包坐地鐵，帶著沒賣出去的“崽”癱坐在公交座位上，也會像怕遲到似的把共享單車蹬得要起飛。

“‘青蛙’生活艱苦，但是仍然堅持‘賣崽’，是一種搞笑又勵志的打工人形象，看到它就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親近。”小楊說。

“‘要接納自己’是我體驗穿‘蛙服’上街的另一種意義。”在小楊看來，通過穿“蛙服”上街，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一個可愛、喜歡表達情緒又略微瘋狂的人，而不僅僅是冷靜、專業(yè)的打工人，“我要努力找回本真的自己，收獲單純的快樂。”

不過，小楊也提到，經(jīng)過這次放飛自我的體驗，當(dāng)脫下青蛙玩偶服再出門逛街時，她還是會回到原來的狀態(tài)。“每個人都需要平衡好自己的狀態(tài)，在什么環(huán)境就扮演什么角色，做恰如其分的事。只不過，心底里，我還是更喜歡那個單純快樂的自己。”

實習(xí)生 王欣婷

（圖片為受訪者供圖、部分源于網(wǎng)絡(luò)）

（原標(biāo)題：《一群特立獨行的“蛙”：他們不“賣崽”，只“發(f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