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榜品質租房的自如，卻將剛裝修好的房子迅速出租，導致房屋甲醛超標等問題屢禁不止，租客們出現了頭暈、皮膚過敏、喉嚨腫痛等現象。而主張退租的租客，即便是拿到了機構出具的檢測報告，也面臨著維權難。

“白細胞低得像化療病人”

體內白細胞檢測值的大幅下降，劉雅(化名)不得不每周都要去醫院抽一次血。

因為工作原因，2017年4月，劉雅通過自如租下了北京海淀區一個一室一廳的房子，每月租金4020元，外加一些服務費。她說，之前一直比較信任自如，即便是租金比其他平臺高，也比較滿意。

房子之前出租過，但相對比較新，后來通過續租，租賃合同簽到了2018年8月底。期間，一直相安無事。直到今年7月6日，劉雅的公司組織員工體檢，才檢查出體內的白細胞數量明顯偏低。

7月6日的體檢報告顯示，劉雅體內白細胞的檢測值僅為2.23。

“體檢報告還沒有出來，體檢中心的人就慌忙給我打電話，說白細胞的檢測值很低，只有2.23，大約只相當于正常人的60%，就像剛做過化療的病人一樣。”劉雅對中新經緯客戶端說，她覺得很不正常，去年4月入職前的體檢報告還很正常，當時的白細胞檢測值為3.9。

電話那頭體檢中心的人也焦急地詢問她，家里最近是不是在裝修房子。直到那時，劉雅也沒有將白細胞下降和自如房屋聯系到一起。得知體檢結果當天，劉雅就請假去醫院專門做了血常規檢查，結果也不理想。

接下來幾天，她慢慢排除其他因素導致的白細胞下降，并在網上看到很多網友對自如房屋甲醛超標的投訴。后經其他人推薦，她找到一家具備CMA資質環境監測機構對房屋空氣質量進行檢測。

機構的檢測結果顯示，劉雅臥室、廚房、客廳的甲醛、TVOC均超標。

7月30日的檢測報告顯示，臥室、廚房、客廳的甲醛、TVOC均不合格，甲醛的檢測值分別為0.17mg/m3、0.17mg/m3、0.23mg/m3，是標準的1.7倍、2.3倍。根據《室內空氣質量標準》(GB/T18883-2002)規定，室內甲醛標準為0.1mg/m3(1小時均值)，超過該標準，即為不合格。

從懷疑房屋甲醛超標，劉雅就不怎么在那里住了，檢測結果出來后，就搬了出來。這段時間，她體內的白細胞數量也慢慢恢復，最近一次檢測值達到了3.5以上。不過她仍不放心，“我不知道這次突然降低會給我的身體帶來什么影響，接下來還要去醫院繼續檢查，真的沒事了，才心安。”

機構的檢測報告顯示，陳航的房間甲醛超標2.1倍。

無獨有偶，陳航(化名)今年2月通過自如租下了北京天通北苑的一間隔斷房后，陳航和女友出現咳嗽、喉嚨痛、嗜睡、眼睛腫痛等癥狀，機構的檢測顯示，甲醛檢測值為0.21 mg/m3，是標準的2.1倍。在北京海淀區五道口附近居住的何曦(化名)，在出現喉嚨腫痛、皮膚干燥、月經不調后，一邊頻繁出入醫院，一邊找機構對房屋進行檢測，即便已經住了11個月，甲醛檢測值仍達到了0.13 mg/m3。北京市朝陽區三源里街的一位租戶提供的檢測報告顯示，房屋兩處采樣點的甲醛檢測值分別為0.17 mg/m3和0.18 mg/m3。

房屋空氣質量無把控?

作為長租公寓，自如會將從房東手中租下的房子重新裝修，并提供必要的家具、家用電器，為租客打造“高品質租住產品”。但房屋裝修后如何保證室內空氣質量，自如卻是管理空白，將剛裝修好的房屋立即出租的現象，較為常見。

自如平臺上出租的房間。中新經緯 閆淑鑫 攝

李龍也遇到同樣的問題。今年5月，李龍的女友租下朝陽區三源里街一套兩居室，租房時，房間就有些異味，但管家稱是房間空置太久、不通風造成的。入住后，李龍的女友及其朋友時常會產生惡心、頭暈等癥狀，后經自如對房屋進行空氣治理，房間內的異味有所減輕，但仍會有不適的感覺，皮膚過敏等癥狀依然存在。

在檢測出甲醛超標后，李龍開始與自如進行協商。自如8月7日發給他們的一份聲明中稱，簽約時已經告知租客該房源為首次出租，如果對空氣質量比較敏感，不建議租住首次出租的房間。

對于這一解釋，李龍說：“看房時并未告知是首次出租，即便是首次出租，也不能作為甲醛超標的理由。這是不是在承認新房不同程度地存在空氣質量問題呢?”

在自如APP，首次出租的房屋會進行標注，并提醒租客，由于每套房屋的裝修配置、通風時間不同，以及季節性氣溫變化等原因，會導致房屋的空氣質量存在一定變化，建議優先選擇非首次出租、通風時間較長的房間。

自如今年6月1日還宣布，將在全國九城對全線產品進行品質升級，家具板材從國標E1升級為對標歐標日標的E0板材，甲醛釋放標準從小于1.5mg/L提升至小于0.5mg/L;升級全線產品使用墻漆與墻面輔料標準，游離甲醛由國標≤100 mg/kg升級至未檢出。

自如配置員魏銘(化名)對中新經緯客戶端證實了此事，一些新裝修的房屋，正在使用新的標準。不過他也稱，房屋裝修是由第三方公司承包的，由于配置員的時間和專業所限，裝修公司是否完全遵守標準進行施工，也不能完全保證。

“配置員的工作是監督房屋施工，但人數比較少，只能在施工的一些節點去看看，很難監督到位。而且很多人并不懂裝修，都是門外漢。”魏銘說，他甚至懷疑，裝修公司在偷換一些裝修材料。

魏銘稱，房子裝修完成后，他們會在系統上進行提交，管家決定房屋是否上線出租。基本上，房屋裝修后不會有空置時間，不出幾天，房子就會被租出去。

國家室內環境與室內環保產品質量監督檢驗中心主任宋廣生認為，室內甲醛等污染物超標，一直都是一個頑疾，使用更加環保的裝修材料，會對改善室內空氣質量起到很好的作用。但是，并非裝修材料全部都達標，房間的空氣質量就合格，這存在一個量的問題。

“一個房間放一個家具是合格的，但放10個，這個量就增大了，可能就不合格。” 宋廣生告訴中新經緯客戶端(微信公眾號：jwview)。

自如發給李龍的聲明中也提到，目前已經配置出新升級房源4984套，其中100套經過具有CMA資質的專業甲醛檢測機構檢測，90%甲醛均未超標，目前正在排查原因，力求100%達標。

封口費還是賠償款?

“房間甲醛超標，已經說明房屋不適合人居住，提供這種房子進行出租，自如需要承擔違約責任。”北京市世紀律師事務所律師高道智對中新經緯客戶端(微信公眾號：jwview)說。

但采訪中發現，即便是有專業機構出具的檢測報告，租客仍要為甲醛超標的房子正常支付房租，醫藥費等很難得到補償。租客與自如的溝通，通常陷入無窮盡的斗嘴磨皮之中。

對于租客入住后感覺空氣異常或身體不適，自如APP給了如下的解決方案：請及時與管家聯系，您的管家將協助您辦理無責換房或無責退租，同時退回押金及所有未發生的房租及服務費。

劉雅已經記不得現在管家叫什么了，一年多的時間，管家換了4、5個，所謂的品質服務，也沒有感受到多少。發現甲醛超標后，每次都是劉雅給管家或者自如經理打電話，對方幾乎從不主動聯系。

自如給劉雅的解決方案是退還未發生的租金，但她覺得很不合理，“我以為‘無責退租’是退還所有的房租，現在卻讓我為以前的房租正常買單。”

經過反反復復的溝通，自如最后提出免去一個月房租和給予一些賠償，但身心俱疲的劉雅已經不想再談了。她說：“我的白細胞檢測值這么低，現在還不能確定有什么后果，我更關心身體會怎么樣。”

李龍的情況基本類似，提出退還全部租金的要求遭到拒絕，自如只答應退還未發生的租金。李龍說，自如的工作人員還略帶“威脅”地表示，一天不退租，產生的租金和服務費就要增加一天。

自如提供給李龍的和解協議書

自如提供給李龍的和解協議書。

后媒體、工商部門的介入，自如同意退還全額租金，但要求簽訂一份帶有“封口性質”的和解協議。自如提供給李龍的和解協議顯示，自如要求租客不得作出發表有損對方聲譽的言論等任何有損契約精神的言行，并對該協議內容進行保密。租客如違反規定，應向自如支付等同于該協議和解金額3倍的違約金，如果該違約金不足以彌補自如損失的，還應繼續賠償損失。

“自如的人還不斷要求，簽完和解協議后，就要撤除所有曝光自如甲醛問題的言論。”李龍說，他們主張的是經濟賠償，而不是封口費，已經拒絕和解。

高道智認為，只要當事人表達的意思是真實的，和解協議中的這一條款就可以判定為無效，當事人不用承擔所謂的后果。

自如出租的房間。受訪者供圖

相比于李龍主動維護自己的權益，更多的租客并沒有時間與精力向自如索賠。出現嚴重不良反應的陳航，被承諾退還一個月的租金，且要簽署和解協議，但他拒絕了;何曦只拿到了未發生的租金;自如明確拒絕了網友“椰椰椰椰絲”賠償醫藥費的要求，房屋檢測費用至今也沒有報銷。

前幾日，自如管家給劉雅打電話，催促她盡快搬走，他們將帶新的租客前去看房。氣憤的劉雅質問管家：“房間還沒空氣治理，怎么讓新的租客居住?”管家稱，他是新來的，不知道情況。